浅谈《装甲恶鬼村正》

    很少有游戏或者说文艺作品能让我由衷地感到“在这短暂的人生中能接触到这样一部作品，我死而无憾”，装甲恶鬼村正就是其中一部。

    久仰村正大名，经常在各大婆罗门论坛看到竖排文字，也看到过不少CG，只是之前一直没下定决心去玩，乘着国庆假期一口气通关了村正。（其实严格来说国庆前就打完了一条线），只能说确实名副其实。

    由于是按照攻略来游玩的，所以先走了一条线。老实说，我对于这种萝莉体型的女角色着实不感冒，何况还是短发，完全不在我的领域。但是通关了她的个人线，却实实在在体会到了绫濑一条这个角色的魅力。一条线其实很简单粗暴，就像正宗一样正大光明，没什么暗线伏笔，从那张小时候的一条高举太刀的CG就可以猜到，一条对于正义的执念来自于当年对父亲的介错。那么这种执念是错误的吗，因为来源不善？非也，不需玩家判断，凑斗景明已回答，她的正义，她的善恶观是正确的，扭曲的是景明自己和村正。正是对一条的认可，景明才会和她展开最终决战吧。不过这一战确实惨烈，以正宗被毁景明死亡作为收尾，而一条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不得不仰仗村正的力量，走上了她最爱也最恨的那个男人的道路。

    从文艺作品的角度来看，一条线的结局也许很浪漫，但是若论及价值观，我仍然无法认可善恶相抵这个贯穿整个游戏的法则。这点在后面再论述。总之，一条线已然接近这个游戏的核心，但是却无法完全解释（代表）整个游戏。

    第二条走的是是大鸟香奈枝线。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序章，玩家以新田雄飞的身份与她相遇，只觉得这是个神秘而温柔的姐系角色，而当她的真实身份在个人线揭示时，则给玩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香奈枝是个杀人狂。她醉心于复仇，无论是动物之间的捕猎行为，还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残杀，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所认为恶的一方替死去的一方完成复仇。那张她站在血泊间，周围全是残缺的尸体的CG着实令人胆寒。不过稍微懂点写作套路的人应该都明白，这样一个疯狂的角色若是写的有人性一定会很吸睛吧，也正如所想，香奈枝虽然喜欢杀人，但人性并未泯灭。她想要保护雄飞和花枝，即使是对姻缘颇深的狮子吼刀剑相向；而狮子吼死在自己手中时，她仍会发出悲叹感到难过；就算最爱的男人被自己所杀，却仍然温柔地为他送上最后的膝枕。这或许就是成熟女性的魅力吧，一条是写不出来这种感觉的。

    从结局来看，或许是最浪漫的结局，景明得偿所愿，死在了香奈枝手中，香奈枝也完成了复仇，香消玉殒，在鹅毛大雪中和景明共赴黄泉。但是这条线却跟主旨没什么关联，只能算是一个温情的happy end吧。

    接着便是茶茶丸线。如果说一条不是我的菜，那茶茶丸也不是，金毛贫乳毒舌，我都算不上喜欢，但通了她的个人线却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家伙。人和剑胄居然没有生殖隔离，生下来的生物真的能算作人么？茶茶丸的诞生就伴随着诅咒，她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却无法进行过滤，其中最让她抓狂的就是来自地底神明的低语。但她的悲剧并不仅仅在此，母亲早逝，父亲只把自己当作道具，没用了甚至想杀掉她，缺爱的她早已万念俱灰吧。之后便是命运般的相会，茶茶丸邂逅了光，又见到了景明，这两个人的声音对她来说是如此的温柔，是如此的耐听。即便早已对世界绝望，她仍然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景明，想要成为他的利刃，想和他一起见证世界的终结。这样的爱情超越了一切，即使肉身和意识早已死去，即便这会与她本来的愿望相悖，茶茶丸仍在竭尽全力地帮助景明击败光，直到自身所化的太刀碎裂。

    不过，奈良原一铁你他妈茶茶丸线写的太短了喂！先不说茶茶丸跟村正共用前半段，后面连你最喜欢的剑术课堂都不上了，到底化身虎彻的景明是怎么击败雷蝶的？他们击败了光吗？最后景明跟茶茶丸又触发了善恶相抵的铁律吗？留白是个什么意思，我还想看装甲恶鬼虎彻呢。吐槽就到此为止，茶茶丸真的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简而言之就是好女人中的好女人！她的个人线基本都在魔王线共通，所以跟主线密切相关，但是我宁愿把这条线当作少女的恋爱故事来看待。

    最后便是村正了。从一开始这装甲发出女声我就猜到会有她的路线，只是没想到她是最后的赢家。村正的故事便是一切悲剧的开始，村正三代见证了日本南北朝时期，大和人自相残杀的地狱景象，于是悲愿化为力量，锻造出三具无双剑胄，希望能通过善恶相抵的概念让人们理解生命的可贵，放下屠刀，只是力量用错了方向，村正污染人类精神的能力反而催生了更大的悲剧。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始祖村正被击碎。为了弥补犯下的过错，三世村正背负责任，封印了自己和母亲，直到遇见了光和景明。三世其实手上早已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但读完整个故事却很难让人心生厌恶，让玩家觉得都是她的责任。因为她对景明是那么地一心一意，她是那么理解又那么愿意分担景明心中的痛苦，她的本质是那么纯洁而无暇。但不讨厌或者喜欢，她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吗？站在玩家的上帝视角当然无所谓，站在游戏里的角色来看，是觉得无法原谅她和景明的。新田雄飞是那么憧憬尊敬村正，虾夷姐妹是那么爱戴关心景明，却死于非命，这都是村正亲手所杀，是他们俩不得不背负的罪业。不过村正从一开始的希望让景明憎恨自己，希望揽下所有杀人的罪孽，慢慢发生转变，和景明开始互相理解彼此，最后共同承受良心的折磨，这就是真爱的力量吧。

    村正要是正常的女性，估计会是贤妻良母，虽然完全不会做家务的样子（用电磁拔刀做饭是真的牛逼）。可惜这不是英雄的故事，也不是普通人的故事。村正作为跟景明一路前行的伙伴兼恋人，最后一直陪着景明也算是个好结局吧。

    再来说说凑斗景明这个角色吧。老实说，一开始没看CV表，后来知道是寺岛拓笃配音整个人都不好了。印象里寺岛一直是饭冢武也的声线，没想到还能配景明这种苦大仇深的角色。从景明一开始那种阴郁的要死的感觉，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背负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景明本质上是个日子人，只想和家人平平淡淡地度日，只是因为光的病情不得不举起了太刀。正是出于对家人的爱，他开始举刀杀害无辜的人。在杀死新田雄飞之前，他就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人的生命。这样一个早已堕入地狱的人，却仍拥有着人性。他警告雄飞等人不要和自己同行；他会为自己的恶举感到痛苦不堪，精神崩溃；他虽然一直遵循善恶相抵的铁律杀人，却始终拼命否定这种扭曲的价值观，直到彻底疯狂。玩家仿佛化身成了他，能体会到他内心的纠结、痛苦、悲伤与悔恨。先下个结论：景明不算好人，但他是个善良的人，只是迫不得已。恶鬼篇化身为武帝开始真正实行善恶相抵，也无法否认之前的他是个有正确善恶观念的普通人。他需要承担责任，却不应该一个人承受所有。

    那么开始讨论这个游戏的核心吧。说到底善恶相抵到底是什么呢？按照游戏里的说法，你杀掉你认为的恶人，但是在恶人那一方的同伴看来，恶人其实是善良的人，却因为你的武断而死于非命，为了作出补偿，就需要付出我方你认为善的人的性命，以善抵恶，以恶抵善，从而断绝独善，让人们铭记战争的不义性，杀人的不义性。看起来是不是很有道理，甚至觉得有点感动？始祖村正正是领略了战争的残酷才悟出如此真理，岂会有错？跟很多人一样，我觉得这个观念自身就是有问题的，是矛盾的。我同意没有绝对的善恶概念，即便是希特勒这样的恶魔也有有人性的一面，即便是尧舜一般的圣人也孰能无过。但是作恶之人，在被认为是恶之前，相想必已经犯下了过错吧，放在村正里要么是掠夺，要么是侮辱，要么是杀害，这些行为在善恶相抵前早已发生，那么如何抵消这些恶行，如何让那些被欺侮甚至死去的人得到补偿？当然是惩罚恶人。若罪不致死，则按照法律进行惩治，若杀人则偿命，这都是最朴素的价值观，就算穷凶极恶之人也明白此中道理。明白了吗？恶人犯下恶行所以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的。之后便是恶人被惩罚甚至杀死之后的事。确实，游佐童心是个恶贯满盈之人，但他对义清姊妹有恩，相对而言称得上是好人，这样的好人被一条自诩正义所杀，肯定一条得付出相应代价吧。但是和尚之前犯下恶行的那些人呢？他们就能瞑目了吗？和尚之前的恶就一笔勾销了吗？这些被和尚杀害之人，在他人眼里又何尝不是他人眼中之善？为了补偿义清眼中之善，就无视死去之人眼中之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独善？若一条斩杀善人相抵，则一条又变为他人眼中之恶，冤冤相报何时了？从一开始第一个死去的善或者第一个死去的恶，善恶相抵的循环就无法跳出了，之后善恶相抵的行为都只是嵌套罢了。也许这时会有拥护者说，不要管那么多，你只要自己不独善就行，你杀了你自以为的恶人，就得付出代价。然而回归善恶相抵概念诞生的时候，始祖村正到底是希望什么？是希望大和的人们否定独善吧，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吧。这样杀下去，真的能让人们发自内心的唾弃独善吗？战争真的能结束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无论游戏里还是现实，这种理想主义都没有多少人相信。

    善恶相抵的第二个错误，不是逻辑上的问题，而是彻彻底底的傲慢。它忽略了人性。人是会思考的动物，人在做抉择时会考虑到他人的感受，做了正确的事情希望能成为他人的榜样，做了错误的事情希望他人引以为戒。有人会说，这是书里的圣人才会有的为人处世，人是更复杂的，也有人会完全不在乎自己对他人造成的伤害，甚至以此为乐。这样的人自然很多，但是史书之所以能流传这样的故事，不正是因为每一个有良知的人对圣贤事口口相传？不正是人们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心驰神往？套用到村正里，就像凑斗景明一样，他决不特殊，他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中的一个。人是会反思的，对于他人的死不动于衷，对于自己的过错毫不后悔，真的全是这样的人吗？就算是六波罗的那几位，也偶尔会流露出人类的情感。倘若全然是这种人，那最后搭桥故事又有何意义？那座桥怎么会建好呢？我相信奈良原不是真的吹嘘这种扭曲的理论，不然就不会有那些温暖的小故事了，凑斗景明也不会一直坚持下去吧。总之，以为强行将善恶相抵灌输到人的心里就能了结一切过于傲慢无知了，忽略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忽略了人的良知，忽略了人与生俱来的共情能力。

    其实写到这里，我感觉我并没有彻底地驳斥善恶相抵的错误，毕竟我笔力不足，对人与社会的认知也不足，但这都是我发自肺腑之言，我无法认同善恶相抵这种观念，世间不存在绝对正义与邪恶，人们亦无资格随意审判他人，但人总是能认知到这一点，正如我所想，更多人跟我其实有相同或者更全面更能否定善恶相抵观念的想法，并且这种想法不是永远埋藏心里，善良与正义的故事，会口口相传下去，会“渡”那些“恶人”心中的恶魔，会软化那些有着偏执想法的人的内心。善恶相抵，相抵的是邪恶的人心中之恶意与善良的人心中之善念。

    最后再来说一下这个故事另外想要传达的东西吧，就是光和景明父女之间的爱。光之所以想毁灭世界，就是为了击碎社会的伦理道德，希望能和景明坦诚相见，虽然手段过于残酷，但是光对于景明的爱是不可否认的，最终战复活景明大概也是希望景明能好好活下去吧，毕竟自己已经满足了。但是这样的爱也太过自我，它忽略了世间其他人的感受，又有多少像光一样的少女少年希望和父母坦诚相见却因为光之诗而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呢？只能说，这是景明的责任吧，没能早点发现光内心的黑暗，没能早日和光父女相认。所以只能是景明，只能是他亲自杀死光，杀死光的唯一办法也只有先杀死自己。杀死凑斗景明，才能杀死凑斗光。这是世间最残酷也最凄美的爱。

    其实写的东西很浅薄，毕竟我的鉴赏水平，只能用悲剧来形容。但我确实深深折服于村正这部作品，剑圣封笔后，或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作品了吧。能玩到这样的游戏，人生的意义又多增添了一分。总而言之，以和为贵，止戈为武，或许这才是剑圣想要传达的东西吧。